他最包容,最排外;最深沉,最轻佻;最阳春白雪,最市井风尘;小富即安,又敢为人先。在此刻,他是世界百态。

【国人】南部十四式

* 这篇文本是我早期构思的一个《南京!南京!》同人的长篇开头部分。和其同属长篇的是2021.9的两篇,后来因为卡文太严重暂时放弃。

* 当年写文的时候状态不好,文笔一般,只想放出留念

* 本文时间在2020年初/国设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本田菊习惯了就这样倚墙闲坐,静静望窗外,沉浸在往昔六十个三月的闲云野鹤里。雪原流烟中的道东,久居不易,小居怡情。知床半岛北临鄂霍次克海的夕阳台脚有一栋隐秘的日式小洋房,每逢三月便传来悠悠檀香。从三楼推窗远瞰,金辉拂处,粉雪橙波。寂静的春山楼阁亮妆绯红,雪林间时而棕熊出没。


虚幻而脆弱的气味忠贞不矢地滋润心底某处秘密的荒原,本田菊闭上眼睛,深吸弥漫阳台的的佛檀香,慢慢说:“这里很像宇登吕。”


“哦,对了。”本田菊起身,发现伛偻老人正颤巍巍地藤椅坐下,他微笑问好:“早上好,本岛先生!您礼过佛了?”


本岛郎向本田菊微笑示意,含混不清地吐字道:“礼过了,这檀香真好啊!谢谢你,小伙子。昨晚睡得怎样?我这屋子每年一到这会儿就吱呀个不停,怕你住不惯呐。”


今年三月,由于疫情,本田菊避险礼文岛。可惜本田夷道(北海道拟)在此没有房产,他费了好把力气才给哥哥找到个下榻民宅。而当本田菊发现房主年近期颐,本是不愿徒添麻烦的。


“本岛先生也是孤家老人,无婚配无兄弟,你在此暂居,若能帮忙关照呢?”本田夷道说,“我听东太郎(东京拟)说,你不本打算去病院做志愿吗?我想,本岛先生也需要帮助。”


本田菊听劝了。房子是真够老的,本田菊刚进门时,地上叠着一摞铁皮似的玩意,而抬头见天花板时,则乍现井盖大的窟窿。


本田菊想起那场面就有些哭笑不得,他实在讲:“住得惯。我回来买些工具,给您修缮修缮这老房。”


老人闻言很高兴的样子,枯瘪的脸颊露出沟壑浅深的笑容,滔滔不绝地讲起来:“啊呀,大概以前,八几年时候,东京的孩子可住不惯这房。一个个闹腾这儿房破、鱼腥味重。那会儿礼文岛正开发着,这房原还是个渔民的,网呀线的,我屋的墙上还有鱼泥渍呢……”


“渔民?”本田菊很感兴趣地落座本岛郎身旁,这场面就像爷爷给顽皮的小孙子讲故事一样。本田菊看着老人:“他一直住在这?大概……二三十年代?”


“嗯——”本岛郎细细思索着,完全忽视了本田菊充满岁月历练的韵味,“这我还真不知道。嗯,谁知道呢?礼文岛开发以前,渔民们就代代依海为生。我是87年从道南地区搬来的,如你所见,我一直经营这个小卖部。卖些不算古玩的记忆为生。”


本岛郎的小卖部其实就是书房。本田菊修缮书房时,墙根上仍隐约见得漫漫光阴遗留的账目铅笔划,谁也分不清是渔民或本岛郎的。或许两者都不是,或许是多年前某个淘气的东京小孩刻上的……本田菊想着,情不自禁地抚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,它们却如尘埃一拂即逝,突兀的洁白反为这幢独孤的小卖部平添了一笔苍凉。


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陪我一老头子待这么长时间了……”老人倚着藤椅,凝望着逆光中的年轻身影,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眶。本岛郎虚弱地轻咳两声,扶住拐仗撑了撑佝偻的脊背,倾身前探:“小伙子啊……你也爱好这些古玩吗?”

  

本田菊闻声回身。冬阳下,老人浑浊的双眼闪烁着渴望的目光,他依然慈详地微笑着,像是北海道的初春,暖风一点点从南到北感化了积寒。哦!这一幕多么熟悉!从古自今,人们对时间流逝总抱有这样的心态。耳畔荡漾诸如“多年以前”“昔むかし”的韵律,多是勾起缅怀与沉沦;对于上一秒的历史则理所应当地留给多年以后再感事兴怀。本田菊应叹自己幸运,近几十载光阴于绵绵两千年不过三两分钟。他温柔地回笑道,是的,我大学主修文物保护,看这些东西很亲切。

  

“啊呀,那真的太好了。小伙子,你四处看看,挑几件喜欢的,就当我送给你的谢礼了。我老头子这里条件太一般了,也没什么好送给你。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

本田菊客套两句,不再推辞,参观起内室的书架。内室狭小,两排高大的书架挤在一起,几乎只通容一人横行。仅仅十年前,腰身康健的本岛郎还勉强能穿行其中,如今老人驼背如粳稻,这夹道不免太过逼仄了。唯有一米阳光来去自如,本田菊看着唯美的光线,有点哭笑不得。但数日的沉浸已使他渐渐爱上了这个书房,目光与浓缩的岁月交流的每一个瞬间,总让他回味起昨日重现的感动——室口50年代的升降桌上用白布盖着笨重的彩电机,割痕遍布的书架角落里沉积着三两盒60年代的“和平”香烟,发卷的《菊与刀》的一角在日光下发出星尘般灵巧的光点。本田菊好奇探看,原来是一枚泛红的硬币压在书下,依稀辨得“平成二年”。

  

一瞬间,黄金年代最后的记忆如电流刺痛年轻的心。本田菊本能地向后一退,后脑撞上一圈冰冷。他心下一惊,连忙抽身而出,转身竟发现阴鸷的枪口,审判者一般凝视着自己。枪被两本书页朝外的厚书夹在中间挺立,像有手指扣住了扳机。


不能怪他大意,只怪这份怀旧请君入瓮。枪放置的角度实属微妙,刚好放在左架入口的易视区,却又安排书籍刻意遮蔽。本田菊吁口气,走近一看发现是老旧的长枪管手枪。出弹管泛着暗沉的反光,不是金属质感,倒像雨后柏油马路的漫散光。长枪管黏了一层铁锈似的铜色颗粒,在金属管上起浮蔓延,如同天然生长在其上。


“哦,原是凝固的血浆啊,居然结得这般厚实,实在太罕见了。”本田菊不由得凝眉细思,喃喃自语。他开枪杀过人,却没见枪杆染上如此浓厚的血。


他那把手枪只是斑斑血痕。


当然,


早已擦得纤尘不染了。


所以,枪要距人多近,才如同在血水中裹染一番,血块厚结?人要离枪多近,才不肯为它褪下万分之一的沉痛历史?


本田菊思索着,转身问道:“本岛先生,我上大学时,风水学的教授曾讲凶煞文物放置在正对大门口的位置便可以镇邪。这几月来,我家似乎运势不佳,所以,请问您我可以请回左架上那把洒金粉的老手枪吗?”

  

本岛郎闻言先是一怔,他并不记得哪柄枪涂了金粉。本田菊再一解释,却见老人听罢,失落地摇了摇头,垂眸道:“抱歉,年轻人。只有那把南部十四式不能送给你。那是我恩人的遗物,一位很高尚很伟大的战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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